——西北昆仑山之外,大荒之隅,有山而不合,名曰不周。
凡历八百六十八年,不周山下的桃花村来了个怪丫头。
十六七岁的年纪,长得嫩生生水灵灵的,就是平日里去哪儿都要背着个竹娄子,里面装有一条大黑蛇,吓人得紧。
村里人都知道她是墨河伯归乡带回来的养女,如今随他住在村后的桃花山上。王四娘还是头次遇见这样水灵的丫头,只可惜身体过于孱弱多病,看上去不太能生。好在她家大郎还小,离说媒还差两年,不若趁这两年给这丫头养好些,日后说媒就好办了!
春夏交接之际,山林多雨,她托着一筐满满当当的吃食,叩响了墨河伯家的柴门。
“请问有人迈?清丫头可在?”
春日一到,山上草木繁茂,郁郁葱葱,偶尔踩到几只昆虫发出些声响,王四娘早已习惯了,可今日的声响似乎有些太脆了些?
她心头一跳,忍不住挪了挪脚,低头定睛一瞧,发现自己踩的哪儿是草啊!是一整条大蛇褪下来的皮!
那一节节蛇皮薄韧透亮,踩上去嘎吱嘎吱的,直蜿蜒到屋头里!
她吓得一激灵,抬眼就瞧见门内的大黑蛇竖直身子朝她探出头,金澄澄的眼珠子幽幽地盯着她。
“真是冒、冒犯大仙了,俺、俺这就走,这就走!”
她吞了口唾沫,正准备撤呢,身后又有只枯瘦的手搭上她的肩膊,王四娘愣是吓得魂都没了半条,差点没哭着给那人跪下。
宣清赶紧托着她的手臂道:“咳咳……是我,四娘,我回来了。”
少女声音微哑,似乎因这忽冷忽热的天儿染了风热。
“哎哟我说清丫头哇,你养的这大虫太吓人嘞!”言外之意,王四娘是想让她早日将这蛇给宰掉,省得让村民们每日人心惶惶,在桃花村,除去王四娘自己心里是对她打定主意的,其他村民一年到头都不敢上来几次。
宣清假装听不懂她的题外话,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蛇皮卷在手里,却未想那黑蛇还余下一部分未褪完,被她一扯,整条蛇都翻了个面儿。
它有些生气,怒目瞪着宣清,张着利嘴就想咬她,宣清见怪不怪,眼疾手快地甩个巴掌过去,愣是把它打懵了一瞬。而后迅速逮住它的七寸,丢入竹篓,压上大石头,一气呵成!
她说:“四娘,这蛇我留着有用处,暂时杀不了,再说它脾气坏,放出去或许还会害人哩。”
她回来时已近晌午,晌午一过,天色很快又阴沉下来,宣清又道:“快下雨了,咱们先进屋坐,我爹中午不回来吃的。”
四娘给她带了好几道荤菜,宣清原本吃得不多,可在四娘的撺掇之下,却还是喝了三碗老鸡汤,吃了半碟兔肉,撑得肚皮都要破了。
吃饱喝足后,见她咳嗽还不好,王四娘说什么都要带她去看郎中,宣清拗不过她,去镇上看了病,再回来已经入夜了,墨河伯站在她屋里,手里提着破破烂烂的被褥,一脸歉意地瞧着她。
“呃,少主方才咬烂了您的床褥,还将昨日刚搭好的炕头也掀了,如今溜到后山去找不着,您看……”
宣清对眼前的乱象付之一笑,叉着腰,故意大着嗓门讲:“我就知道,这没灵气的畜生就是又笨又坏!不要也罢,搞得谁稀罕似的!”
她一面说,一面就躺在坍塌的炕头,谁也不理地和衣睡了。
墨河伯摇头叹气,无奈地走出屋外,化为一条老蛟躺在门前的溪涧里,也闭上了眼。
夜间有细细簌簌的响动,宣清用被子捂住耳朵,凌羲光怎么钻都钻不进去,便连着整张棉被一同缠在她身上,故意缠得很紧,似乎偏要将她缠醒似的。
宣清又热又难受,睁开眼将它拉开:“你又想我哄你吗?我看你就是被墨河伯惯的,我才不会哄你呢!给我下去!”
凌羲光到底是条龙,到了一定年纪头上就会开始长很硬的角,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,它变了个姿势,那对未成型的角直硌着她的下巴,宣清更是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他戳死。
一人一蛇之间的氛围不算好,宣清已经被它折磨了整整三年,过了三年颠沛流离、惊心动魄的生活,今年才堪堪在桃花村定居。
“好好好,你不走,我走!”她甩开被子,鞋袜都不穿就跑了出去。
很快,这又笨又坏的畜生又朝她游过来,蛇信子细细舔着她的颈窝,带了两分讨好。
宣清很无奈:“我要困死了,你让我睡一夜好觉行不行?”
“……”又笨又坏的畜生瞧着她,不说话。
宣清受不住了,每当她要闭眼,这蛇就要开始使坏不让她睡。
凌羲光如今变成了一只低智的妖,与谁都不熟,听得懂简单的好赖话,若生起气来张嘴咬人,直接毒倒十个墨河伯都是轻的,它只与她最熟。
要说为何与她最熟?那完全也是因为她旧时过意不去,一直在用自己的血滋养它的妖丹,它生来只熟悉她的气味,因而不会咬她,但也仅限于不会咬而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