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手血污的稳婆摇头:“大奶奶既是横产,又是热产,胎儿横着出不来,大奶奶也没力气再生,最要命的是养水已破了,要是再产不出来,可能胎死腹中,到时便要二中取一了。”
李姨娘深吸了口气,像是下定了决心。
“这是西府的嫡长子。”
“若到了万般无奈的地步,还望要尽力保住大奶奶腹中的孩子。”
作者有话说:
【出处】
1横产、热产等相关生产知识都出自北宋杨子建的《十产论》。
第102章 撒手
满头汗丝的宝因细细抽着气, 纤纤手指不再紧握,子安贝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她掌心中,似就要这般撒手而去一样。
还是什么都没变。
生她之人,将她带到世上来的人, 时隔二十二载, 在外面亲自开口放弃了她, 要送她离世。
为荣华富贵生她, 又为荣华富贵要杀她。
原来这便是道经中所说的慎终如始,则无败事。
宝因眉头与鼻翼委顿的耸动着, 出息微微,像只病弱的猫儿, 可是被汗水打湿的睫毛再也颤动不起来, 恍然落上了千斤重物。
双目合上的一瞬, 思绪顺着狭长的甬道回到了儿时。
那个小小的稚童追着妇人,不停地唤阿娘,可阿娘总是爱唤她作药引子, 只有太太赏了东西给她时, 阿娘才会开心, 喊她一声五姐。
好长的一段时日内,无知的稚童便以为药引子是自己的小名, 直到府里的大娘子听了直笑道“药引子倒还以药引子为傲了”。
三岁的稚童第一次知道, 她不是一个人,只是一味药。
生养她的阿娘也是如此想的。
稚童长至五岁,妇人与她说:“我只能教你识些字, 可这样是嫁不了好人家的, 日后五姐要好好跟着太太学些管家之道, 将来才能去高门做太太, 那时千千万万别忘了姨娘。”
然后,妇人便疯了。
她去了西棠院。
等她长至十一二岁时,妇人又好了。
每每她捧着东西要孝顺妇人时,从来都是说恩、恩、恩!那时她总是想,为何私下便不能好好做一场母女。
原以为、原以为妇人这次来是真心照望,虽还时不时便说些什么恩德之言刺她,也只当听不见便是。
在这天地之间亦步亦趋、步步为营,在这产床上九死一生,究竟是为了什么。
不过只是味药引子罢了,何必苦苦挣扎、何必留念。
宝因的眉目变得平静,鬓角的发也叫泪水给浇打成股,胸脯上下起伏着,极其缓慢,恍若是在走这人世的最后一段路。
那枚子安贝也慢慢从掌心往外边滚去,摔碎在地上。
随即,有人脚步急切的走来。
-
桃寿睡完午觉起来难受,拿着以前看病的方子去庵庐配了些药,途径,听到府里姐妹都在说微明院那边的事,凑过去才听了没一会儿,院里的人就来喊她回去,说是太太醒了。
她赶紧提起裙摆,慌里慌张的就跑进了福梅院。
回屋去放了药,又忙不迭去侍奉妇人。
郗氏揉着额头,从里间出来,所问依旧还是:“谢氏生下来了吗?”
这一整日,她都在等着微明院的消息传来,便连睡觉都昏沉了起来,只盼着千万要是个儿郎。
桃寿轻车熟路的拿来长串念珠挂在妇人脖上:“还没呢。”
“都申时了。”郗氏叹出口气,坐在榻边,拇指不停拨着圆润的木珠子,隐隐能听出丝烦躁和怨愤,“要是到了夜里才出来,对孩子日后命数是有害的,实在不行,你去叫那些侍女熬些催产药给谢氏吃下去。”
拿来扇子,桃寿只觉心中一阵恶寒,但自己一个侍奉人的奴仆也说不得什么,边挥着竹柄,边答:“我回来时,听人说大奶奶好像是横产了,原是坐产的,如今都换成卧产了。”
听到横产,郗氏惊慌起来:“孩子可有大碍?”她两手拿着佛珠,看向龛上的阿弥陀,默道几声弟子有罪,又问,“谢氏如何了,为何不请女医。”
桃寿逐一回着:“沈女医已进宫好几日,去病坊请带下医也一直请不来,前面那会儿,大奶奶院里的那位玉藻姑娘都亲自去了。”
要真如那带下医所言,此胎是儿郎郗氏紧紧捏着珠子:“别出事才好。”仅是念珠已安不了心,妇人起身往佛龛去,“我前些日子不是配了些补气的药丸,你叫人送一丸过去,我去念会儿经。”
“欸。”
-
甬道相隔的东府那边,菡萏带着满身佛香回了江梅院,她四处张望了会儿,确定附近没有侍女婆子在后,便赶紧进了屋子,与女子说道:“那边派去请医的人都被打晕了。”
医者无数,她便是想破脑袋,也没法子让所有带下医都来不了,唯有从源头才可解决。
郗雀枝满意点头,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