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朝黛安娜的积木踢过去。那是一座高塔,歪歪扭扭,摇摇欲坠,搭得很高——以黛安娜的水平来说,很高,她从来没搭到这么高还没塌。
现在,它塌了,五颜六色的塑料积木哗啦啦地落在橡胶底面上,和刚才他踢翻的自己的积木块混在一起。黛安娜咧开嘴,整张脸皱起来,眼睛里流出来的眼泪显示她不是在笑,是在哭。
好有趣。她哭了,他把她弄哭了,两件事同等有趣,迭在一起就是有趣加倍。可是有人中断了他看黛安娜哭——艾达几乎是把他从地上提起来,拖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里。艾达完全挡住了他和黛安娜,而且按住他的肩膀,不许他躲开她的阻挡。
他只好看向艾达。她看起来好暗,影子把她的脸遮住了。她开始说话。他知道,当艾达用这种表情,这种姿态,这种语气对他说话时,意味着,艾达生气了。
艾达告诉他,因为他刚才不友善的行为,所以现在,他只能一直在旁边看着,不许玩。
他好生气!他开始大声尖叫。但是艾达不为所动。艾达告诉他,在这个角落呆着。然后艾达站起来,回到黛安娜身边,安慰黛安娜,帮她把积木重新搭回刚才的模样,夸奖她,告诉她弗伊布斯对自己的错误屡教不改,要为此付出代价。
他很快就喊累了。他看了她们一会,决定转过身,背对着她们。这样他就看不到黛安娜玩而被提醒自己玩不了啦!
他去抓墙壁上的橡胶。他感到尝试摧毁橡胶比搭积木更有趣。他玩的正起劲时,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,叫了他的名字,让他转回来和他说话。他恋恋不舍地放弃被他抓出划痕的橡胶,转回去面对朱利亚斯。
你把黛安娜弄哭了,弗伊布斯。朱利亚斯对他说。
是的!他挺起胸膛,非常高兴地回答。
朱利亚斯仍然在笑,但他的笑容和他赞赏时候的笑容不太一样。他知道朱利亚斯这样笑意味着他要批评他。
这是错的,弗伊布斯,你不可以让黛安娜哭。朱利亚斯说。
为什么?他问。
因为她将来是你的向导,你的妻子,你生命的另一半。朱利亚斯说。
他无法理解他。向导、妻子、生命中的另一半这些概念对当时的他来说,太抽象了。
我不理解!他大声说。他这样说,大人就会重新解释他们刚才的话。
朱利亚斯叹了口气。
因为如果你喜欢让人哭,你会为此被人们讨厌、排挤,我们也会为此惩罚你,直到你停止这样的行为。所以,不要再惹哭黛安娜了,弗伊布斯。
朱利亚斯只是在复述他经历的事情,没有回答他的问题。为什么。
我不懂!他大声说。
朱利亚斯摘下眼镜,开始揉眉心。这时候,艾达的声音从朱利亚斯身后传过来:
因为你让黛安娜哭,有一天,黛安娜也会让你哭!如果你不想有一天被黛安娜惹哭,弗伊布斯,从现在开始,不要再惹哭黛安娜!
他咧开嘴。他对被朱利亚斯挡住的,他完全看不见的艾达说:
我很乐意让黛安娜惹哭我!
弗伊布斯醒了。寂静,黑暗。他拨开眼罩,撕开黑暗。雷古拉和罗莎琳德还坐在他对面,和他睡着前不一样的是,罗莎琳德睡着了,而雷古拉正在用手提电脑写什么东西。向导没有抬眼看他,不过她的猫优雅地立在椅背顶端,盯着他。
弗伊布斯转头探身,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黛安娜。黛安娜嘴巴一开一合,显然赫尔海姆和她的谈话还没结束。
年轻的哨兵回身。他想伸懒腰,但他怕把静音耳罩弄掉。他扭头看向舷窗外。飞机起飞时,天是一片深蓝色的夜幕,现在,天边能看到一条金色的长带。他盯着曙色出神。
他在训练开始后一周到达,在训练结束前一周离开。他没有参加那个模拟的首席决斗,那号称是这群哨兵少有的可以和别的塔区的s级哨兵比赛并排名的机会了,但是他和黛安娜与基地的总教官和雷古拉,在那将要进行决斗比赛的地方,进行了一场友好切磋——公开的切磋。那些哨兵和他们的向导在场地边旁观。
然后,他们就走了。不存在的人们,不存在了。
炫耀。他登上飞机,从迎接他的赫尔海姆脸上的表情领悟到这个事实。让他去这个基地,不是让他去学习的。他是去替公海向哨塔,向兰卡,炫耀成果的。
有人拍拍他的肩膀。他回过头,看到雷古拉叫醒了罗莎琳德。他从罗莎琳德睁开眼睛后下意识流露出的极度紧张的表情中,得知了他旁边坐下的是谁。他摘下耳罩,有声世界回来了。女士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,停在黛安娜那里。雷古拉温柔地告诉黛安娜,她可以先好好睡一觉。她给她戴上耳罩。
“所以,弗伊布斯,”朱利亚斯·赫尔海姆说,“现在,我们聊聊?”
这语气,好像要是他不想聊就可以不聊似的。
“好啊。”弗伊布斯说,“我的成绩怎么样?”
“非常好,弗伊布斯。你令所